【原文】①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数不用筹策，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②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

是谓要妙【意译】①善于驾车出行的人，没有留下车轮碾过的痕迹；善于说话的人，没有言语上的瑕疵过失；善于计数的人，不用筹策算具（而计算正确）；善于关闭的人，不用关键而使人打不开；善于捆绑的人，不用绳索约束而使人解不开。

圣人就是这样（不因袭旧法）的人，他一直善于（依道）而救助人，因而从来没有被遗弃的人；他一直善于（依道）使物尽其用，因而从来没有被废弃的东西（圣人这种凡事超越旧有传统的合道做法，）就叫做“袭明”②所以，（像圣人这样做到袭明的）能力较强者，是能力较弱者的老师；而能力较弱者，是能力较强者的借鉴。

如果能力较弱者不懂得尊贵他的老师，能力较强者不懂得珍爱他的借鉴，虽然他们自以为聪明，却是极大的迷惑（可见，“袭明”是一种既重要又奥妙的智慧，）称之为“要妙”

【细读导语】1、本章的中心思想是，“善人”具足“袭明”的智慧，修道的统治者要向圣人级别的“善人”学习，也要以统治者中的“不善人”为资鉴，不重蹈其覆辙2、理解本章的关键有两个，一是把“袭”的字义和“前五善”所侧重的指向性结合起来理解“袭明”。

即凡事超越常规旧法，依道而行，既重要又奥妙二是“善人”和“不善人”之论，不是一般的议题，而是作为修道的侯王在治国理政的过程中如何学习和精进的问题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数不用筹策，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我的翻译是：善于驾车出行的人，没有留下车轮碾过的痕迹；善于说话的人，没有言语上的瑕疵过失；善于计数的人，不用筹策算具（而计算正确）；善于关闭的人，不用关键而使人打不开；善于捆绑的人，不用绳索约束而使人解不开。

1、“善”，是善于的意思，表示能力强“辙”，本义指车迹，车轮碾过的痕迹所以，“善行”在句子里是说“善于驾车出行”“瑕谪”指因有瑕庛而被指谪“筹策”指计算的工具“关键”指关门的门闩“绳约”指绳子约束，即用绳捆绑。

2、字面上，这五个句子比较好懂，具备“五善”的人，厉害到了让人无法想像的程度但是，它们作为比拟的例子，其侧重的指向是，超越常规的做法带来超乎想像的极佳结果其具体内涵是什么？稍后结合对“袭明”的理解，再展开来谈。

【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我的翻译是：圣人就是这样（不因袭旧法）的人，他一直善于（依道）而救助人，因而从来没有被遗弃的人；他一直善于（依道）使物尽其用，因而从来没有被废弃的东西1、括号里的内容，“不因袭旧法”，是结合了对“袭明”的理解，同时是对“前五善”指向性的概括，然后加上去的，起承上启下的作用，与“是以”要表达的前后句子的内在逻辑性相应。

2、其中的“常”字，原是“恒”字（通行本为了避汉文帝刘恒的名讳，去恒为常），翻译时就取“一直”的意思；只有在持续不断的“善救”之下，才能说从来没有遗弃人和物。

【是谓袭明】我的翻译是：（圣人这种凡事超越旧有传统的合道做法，）就叫做“袭明”1、什么是“袭明”？先说“袭”它的基本意思有多个，就说其中的三个一是指衣襟在左边，为死者所穿，即袭衣；二是乘其不备，偷偷地进攻，即袭击；三是照旧搬用，即因袭。

我认为这里应该取第三个含义来理解“袭明”，因为只有它与“前五善”及“圣人二善”的共同特征，即“做事不因袭旧法、超越常规、通于道”相契合注意，“袭”是“因袭”，而“明”，是合于“道”的超越常规的“不因袭”。

老子有一个类似的概念叫“微明”，就是站在“道”的高度上洞明一些隐秘运行的东西2、从形而下的“善行无辙迹”来理解形而上的“袭明”的境界①第六十七章说，得道者以“慈”为宝得道者的内心有无比深切的、柔软的慈爱，心灵是清净的，单纯的。

因而，他与人相处是平静温和的，所有互动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没有任何违和感

②第八章提到“七善治国”以其中的“与善仁”为例，得道者做事时，非常善于处理好方法方式的问题在与人互动时，懂得尊重信任对方，给予对方帮助，能顾及对方的认知、感受和实际需求，事件过程中及结果，对方都感觉很好。

老子经常提到“无身、后其身、外其身、不争、柔弱”等等，得道之人总是把自身利益置于人后，不张扬，不争功，而且功成身退这显然是化事功于不动声色之中，实在是极高的为人处事的境界③第五十六章说，“和其光，同其尘。

”得道者的修为极高，让自己“玄同”于世，以“被褐怀玉”的普通人形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一点都不显眼，是那样的平实、平凡的样子在人们面前走过，是不会留下刻意张扬的痕迹的可以说，“善行无辙迹”的真谛是：得道者让自己的角色在“无为而无不为”中化于无形。

而俗人们由于没有来自内在道心的支持，其做法如“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自见、自是、自伐、自矜、自贵、奢、甚、泰”，等等，必然会留下种种“有为”甚至是“不道”的痕迹！

3、从“善言无瑕谪”理解“袭明”的实质什么叫做“善言”？老子在第八章说的“言善信”，就是最高超的说话艺术因为“信”是“道之精”，其真义是“真心诚意”！而俗人们往往真心不足、诚意有限，言语表达时就需要一些技巧、圆谎的东西加以掩饰，而这些外加的东西是最终掩饰不了虚情假意的，就是“瑕谪”。

根本而言，只要秉持真心诚意说话，就没有言语上的瑕疵过失老子极其注重统治者的“信”的问题，经常批评统治者“多言、轻诺、有不信、信不足”等等，所以，要言出必信，或者不言而信这是老子传达的“希言自然”的真谛（参阅细读第二十三章）。

4、从“圣人常善救人”和“常善救物”理解“袭明”的智慧①大家看，第七十七章说，“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馀孰能有馀以奉天下，唯有道者”其中，“不足”可以理解为“被救的人”这段话是对圣人以“袭明”之法从事“救人”的最好说明。

其中，因袭之法就是“损不足以奉有馀”，而袭明之法，是有道者代之以“天之道”的做法，“损有馀而补不足”②圣人怎样“常善救物”呢？第二十二章的“敝则新”说的是，就像东西用到破旧就会换新一样，只有在事物发展过程中极致发挥其价值效用之后，就能推出新的事物。

圣人懂得事物由新到敝，是一个价值效用不断衰减的过程，完整走过，物尽其用之后才有新生事物的出现所以，圣人总是“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不会喜新厌旧，更不会暴殄天物5、看流行的翻译：“这就叫做内藏着的聪明智慧。

”我不知道，“袭”怎么会有“内藏”的含义；就算是这个字义，这种译法仍然抓不住本章诸多“善”举的指向：不因袭旧法，超越常规

【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我的翻译是：所以，（像圣人这样做到袭明的）能力较强者，是能力较弱者的老师；而能力较弱者，是能力较强者的借鉴如果能力较弱者不懂得尊贵他的老师，能力较强者不懂得珍爱他的借鉴，虽然他们自以为聪明，却是极大的迷惑。

1、“故”字打头，要注意承接上文的语意，“像圣人这样做到袭明……”2、在本章，“善人”是指做事合道不因袭旧法的人，具足“袭明”的智慧，如比拟的“五善”和圣人的“二善”；“不善人”是指做事悖道因袭旧法的人，以智慧视之，是不得“要妙”，“大迷”不已。

3、其实，这段话跟第七十九章是相应的。其原文是：“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大家先看最后一句话，“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老子的意思是，天道其实是无所谓偏心的；如果说天道有所偏心的话，那必定是它偏爱那些懂得依道而行的能力强的“善人”这是老子因应某统治者感觉天道偏心而说的话那他为什么感觉天道偏心呢？因为他以为用“司契的有德之法”解决民怨，但仍有余怨；既然有德施政，还无法彻底解决问题，该统治者就认定是天道偏心了。

老子指出，“大怨”来源于“无德司彻”代之以“有德司契”，只是常规的做法，相较于圣人的“执左契而不责于人”的超越常规的上德做法，只是因袭旧法的下德的方式而已，不足以彻底调和民怨，称不上“有德”，不是“无为而治”。

怎么办？违规或只懂得按常规之法治国的统治者，是“不善人”，不用埋怨“天道有亲”，要向懂得以超常规之法治国的“善人”即圣人学习；反过来，“善人”也要以“不善人”的违规或常规做法为鉴，不重蹈其覆辙，凡事依道而行。

否则，“不善人”就会耽于常规乃至沉溺于“以智治国”而成为“国之贼”；“善人”也有可能不再精进，乃至退转老子称此两者，虽有世俗之智，却是“道”之大迷

【是谓要妙】我的翻译是：（可见，“袭明”是一种既重要又奥妙的智慧，）称之为“要妙”1、这个短句是对“袭明”的总结，一是重要，二是奥妙2、“袭明”的重要性，在于凡事依道而行方能取得正向结果人们很多常规的做法，出于个体欲望、基于有限或错误的认知，其实是不究竟的，甚至是悖道而行的。

从道还是悖道，这是方向性的最根本的问题不明白的话，就是“大迷”3、“袭明”的奥妙，在于回归“道”，即能以合道之“无为”超越旧有传统的“有为”和“妄作”，从而取得“无不为”的超乎想像的绝佳结果①在本章里，不论是驾车、说话、计数、关闭、捆绑、救人和救物，只要回归“道”，就能取得超乎寻常的结果。

比如说，在一个小地方把野生动物关起来圈养，有时候它们会逃出去；不如搞好自然生态，把它们放归自然这时，如果还有“关闭”的概念的话，就相当于把动物“关闭”在自然里，虽然没有“关键”，它们却打不开②老子在第十章里问，“涤除玄鉴，能无疵乎？”一般翻译为“清除心灵的杂念，能够做到毫无瑕疵吗？”而我的理解是：“要给自然之玄镜做清洁，能先做到不依瑕疵污垢去看待自然的‘无疵’吗？”老子强调的是：不依主观认定的瑕疵污垢去看待自然之镜，自然之镜也就没有什么需要涤除的了。

可以这样应用于实际，不以单眼皮为不美，眼睛外貌就没有问题，不以“坏孩子”对待孩子，在父母“玄德”的氛围里，孩子就没有问题，就能自由自主地健康成长这些就是“袭明”的奥妙之处；做到了，就是道者的境界

【细读后语】1、在《道德经》里，老子多次直接谈到“善人（善者）”与“不善人（不善者）”的问题，还有不少事例给予了相关的论述大家去看，会看到不少类似这样的翻译，“所以善人可以做为恶人们的老师，不善人可以作为善人的借鉴。

”这显然是陷在一般良善的知见里，或者是“以儒解老”了前面细读多次提到，老子根本就不会以“主观的好坏标准”来区分人，只会以“客观的能力强弱”把人分为“善人和不善人”依道而行，是一种能力！所有人最终会在“道”的面前分出能力的强弱高下。

在我的解读里，“善人”和“不善人”之论，不是一般的议题，而是作为修道的侯王在治国理政的过程中必然碰到的如何学习和精进的问题初阶时，讲求的是以“不善人”的自我定位向圣人级别的“善人”学习；进阶之后，讲求的是以“善人”的自我定位对百姓要一视同慈，以及吸取统治者中的“不善人”的教训，以精进自己的德行而不退转。

2、我一直强调，“本书的定位，是侯王的治国守则”那跟侯王谈“善人（善者）”与“不善人（不善者）”的问题，其实是有两个论述角度的一是，当侯王是初阶的修道者时，在治国理政中是“不善人”，如何自处？有很多需要提醒的地方。

本章所说的就是向圣人级别的“善人”学习的总原则，要诚恳地以“善人”为师，否则就是“虽智大迷”具体方面的说法就多了，比如第七十九章说的，因袭旧法、照章办事而效果不彰时，要向圣人学习“执左契而不责于人”的“上德”做法以彻底调和民之大怨，而不是埋怨“天道有亲”；第五章说的，向圣人学习“以守中之默默付出回应不仁的批评”，而不是“多言以辩”；大家去看，书里还有很多“是以圣人”如何如何的论述，从中都可以体会到老子要侯王向圣人学习的殷切教诲。

二是，当修道的侯王有所进阶之后，自己成了“善人”，如何对待“不善人”？如何继续精进不致退转？这也是统治者需要处理好的重要问题大家看，第四十九章说，“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

……圣人在天下，歙歙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很明显，老子是从“修德”上对侯王提出了“以百姓心为心”、“善待所有人”的守则，体现在行动上就是本章说的，“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另外，老子也提到了诸多统治者身份的“不善者”的悖道做法，可以看作是提供给已然进阶的侯王的反面教材，可资警醒，吸取教训。